亚裔美食大师谈澳洲食物: 这里有最棒的薯条, 墨尔本的川菜最难忘
来源:ABC澳洲
David Chang是一位面条大师兼电视节目主持人,他最近还出了一本回忆录。
“你在食物上投入的一切精力都是转瞬即逝的,奖项和怀旧的情怀并不能当饭吃。在这个行业里面,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在8到10个小时之后被马桶水冲走。”
“这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职业,但这也是我爱它的原因。”Chang是饮食界的“重量级大神”。
2004年,年仅26岁的他就在纽约开了他的第一家饭店——Momofuku面馆。
随后的他逐渐发展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烹饪王国,在洛杉矶和悉尼等城市拥有共15家餐厅。
他的餐厅不仅在破纪录的短时间内就获得了米其林之星的评定,还在世界50家最佳餐厅名单上拿到了一个羡煞旁人的排名。
除了烹饪,他还有着不少其他业务,从出版烹饪书到杂志(现已停刊),再到网飞Netflix节目和播客的录制等等。
Chang目前正忙于回忆录《啃个桃子》(Eat A Peach)的出版,这本作品讲述的是他事业的崛起,其中也包括了他与抑郁症、轻生、躁郁症等病症做斗争的过程,以及心理治疗对他生活的影响。
他也在书中深入地探讨了自己是如何在食物与创新、原汁原味与传统惯例上做突破的。
“黑暗的时代”
Chang的父母于60年代从韩国移民到美国。小时候的Chang对于高尔夫球很有造诣,但在他的回忆录中,他对自己的评价只是一个中等水平的学生,且常常让他严厉的父母失望。
后来在曼哈顿一家金融公司求职失败后,Chang决定去上烹饪学校。
他在回忆录中写道:“希望能从厨房中得到救赎。”
在这本与Gabe Ulla合著的回忆录中,Chang还写到了愤怒、种族主义以及作为“酷厨俱乐部”(Cool Chefs Club)成员的经历。
尽管他毕业于纽约的法国烹饪学校(French Culinary Institute),但他的成绩单却不是很好看。后来的他为了锻炼自己的厨艺,又陆续在纽约的几家高档餐厅打过工,但结果同样也不怎么理想。
“(现在)我是一名好厨师,尽管花了很长时间。这就是烹饪的魅力所在——条条大路通罗马。”
Chang对《生活蓝图》(Blueprint)的主持人Jonathan Green这样说道。Chang把他一开始的烹饪生涯形容成是他的 “黑暗时代”。
他回忆道:“(厨师被当做)一群局外人,一群格格不入,鱼龙混杂的群体,但你其实啥(坏事)也没做。”
那时是2000年初,美食文化还没有兴起,人们还不太愿意在餐厅花一大笔钱。
他说:“主要是因为高档料理(Fine Dining)是有排外性质的,而它之所以是有排外性的小圈子,就是因为它是为有钱人准备的——我觉得这就是人们当时看待食物的方式,至少从西方人的视角来说是这样。”
“我觉得,‘喜欢食物’的这种想法,在当时的人们看来,是上流社会的特权。”
“人人都想吃点好的”
Chang说,自己在经过了日本的一段生活以及在韩国和中国的几段旅程后,他才终于开始开窍。
“无论我到哪儿,人们都吃得很好,吃饭也是日常交流的一部分。
在日本,即使是在便利店你也能吃得又便宜又好。”“
我突然意识到,其实‘每个人都想吃点好的’,但可能出于某些原因、某些社会结构让人无法理解这点,至少在美国是这样。”
现在全世界各地随处可见拉面馆,但在2004年,Chang开办Momofuku拉面馆却是很激进的一个举动。
回纽约后,Chang和大厨Joaquin Baca合开了一家叫做“Momofuku”的拉面馆,这在当时是个很奇怪的概念。
这家不起眼又窄小的店铺位于East Villages,加上热水供应的问题,他们与卫生部曾有过不少摩擦,整家店一开始就是一场灾难。
他在回忆录中写道:“到最后,我们决定打破一般的服务理念:与其说是为客人服务,我们更希望自己是在为朋友烹饪美食。”
他们的这一做法后来大获成功,食客们为了拉面和猪肉包排起长队,美食评论家们也垂涎欲滴。
这也为Chang奠定起了他的职业基调:从灾难走向辉煌成功。
2006年,Chang开了另一家名叫Ssam Bar的餐厅;30岁时,他开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家高档餐厅:Ko。
“我觉得,我之所以成功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能以与众不同的角度来看文化。”他反思道。
Chang和Baca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决定做拉面,但是猪肉包从一开始就很受欢迎。
“彻头彻尾的误解”
Chang在大学学习了宗教和哲学, 这些经历影响力了他对食物的分析与理解,让他更愿意用数据来分析食物。
他说:“我觉得不管我的直觉怎样,我都想确保它背后有着一定的逻辑和理由。”
Chang坚持着这种在烹饪时保持怀疑的态度,来询问为什么一些食物或食材在西方饮食业中会被低估或者无视。
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味精,西方社会谴责它非常不健康,还错误地认为味精导致了“中国餐厅综合症”(Chinese Restaurant Syndrome,即西方人提出的一个理论,指易感人群在摄入重味精的食物,尤其是中餐之后可能出现的一系列症状,比如颈脖、手臂和背部麻痹,伴随头痛、头晕和心跳等)。
他说:“你看吧,在过去的15年中,味精引发了一场鲜味革命,人们现在理所当然地吃起了味精。”
Momofuku有两个含义:一个是“幸运的桃子”,一个是袋装拉面发明者的名字。
Chang说,很多亚洲食物都遭遇了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解读或彻头彻尾的误解。
另一个例子则是‘kim’,一种很受欢迎的韩国海苔,也是Chang这位餐馆老板从小就喜欢吃的零食。
他说:“我小时候吃这个的时候,周围的小伙伴都会嘲笑我,但是现在,孩子们都爱死这个零食了。”
“到底是什么发生了改变?30年来,是人们的味觉有生理变化了吗?或者是文化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潮流?这些都是我思考的问题,也是我寻找菜式和口味灵感的来源。”
“原汁原味”
炸鸡是Momofuku的另一道特色菜,Chang的菜品把平民食物和高档料理连接起来了。
他说:“我只想追求美味的食物,并始终坚持一只脚在传统中扎根,对历史表示尊重,另一只脚迈向未来,打破以往,创造新的东西。”
2018年,在Netflix拍摄的电视剧《不中看的美食》(Ugly Delicious)中,Chang聚焦“原汁原味”;有一集的高潮片段就是,Chang和喜剧演员Aziz Ansari在东京享用了一道完全是用新鲜日本食材做成的披萨。
“原汁原味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词……每当我开始思考它时,对我来说,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,但它就像优生学一样(一种非自然或人为手段来改进基因遗传发展的科学手段)……我们必须要保持(食物的)纯洁性,”他说。
“原汁原味只有在保护传统与文化的时候才重要,如果不这样做,它就会永远消失。”
在《不中看的美食》中有一集关于海鲜的主题,Chang带着观众去了新奥尔良、休斯顿和胡志明市。
他不会执着于使用DOP或者AOC这样的标签——它们分别代表在意大利和法国以特定方式、地区生产的奶酪和葡萄酒,Chang对此有着不同的见解。
“对我来说,最原汁原味的做法是用最新鲜的,你身边能找到的最佳食材,与你想要再造的食物做一个创意融合。”
Chang说,他对原汁原味的“顿悟”灵感是在圣保罗有的。这里是除了日本以外,日本人移民最多的地方,同时也住着许多其他亚洲移民,他在那里吃了一顿日本风与巴西口味融合的饺子。
“我觉得这真的很美妙。它不再是亚洲食物,也不再是巴西食物了,完全是一个全新的食物。” Chang这样说道。
“对我来说,这就是原汁原味,这就是在(原有的)轨迹上发掘出一个全新的切入点。”
而在回忆录中,Chang承认这种想法存在着政治上的风险:“作为一名亚洲厨师,我在这方面还比起白人来说,享有的自由空间还是更多一点的。
假设我是个白人,在解释为什么自己做的纳什维尔辣鸡甜甜圈(Nashville hot chicken doughnut)其实是在向黑人厨师致敬,这就显得很不妥了。
亲爱的,这就是黄种人特权!这是亚洲人少有的福利之一,可以弥补我们的肤色被称为“黄色”的问题。
澳大利亚的食物
Chang认为有一些美食的吸引力是具有普遍性的,比如在世界各地都很受欢迎的炸薯条(fries)、披萨和厚切薯条(chips)。
“这些都是非常理想化的……我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。”他说。这个问题就让我们想到了澳洲。Chang说:“这里的薯条出奇的好吃,我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薯条。”Chang对薯条很了解,因为他在这儿好好待过一段时间。
2011年,他在悉尼的星港城赌场(The Star Casino)开设了自己在美国以外的第一家餐厅,Momofuku Seiobo。
Chang不愿意指名道姓,但表示,大约在那个时候,一家澳洲出版社找到了他约稿,为澳大利亚日(Australia Day)写一篇评论文章,阐述他对 ‘澳洲美食’的看法。
他说:“(我的)论点是,澳洲美食可不是什么盎格鲁-撒克逊式的(指受英国习俗影响的)菜式……它是希腊菜、意大利菜、泰国菜、越南菜、中国菜、韩国菜。”
“世界上许多很棒的食物都是因为当地的移民。不可否认的是,澳洲也有英国文化,但就我而言,英国文化并没有在澳洲饮食文化中起什么决定性作用。”
出版社最后退了稿。
“一说起墨尔本,你知道我立刻想到的是啥吗?是在天府川菜馆的第一家老店里,那道表皮香脆,又香又辣、浇有鱼露的茄子……对我来说,这就是一道世界级的菜品。”
“这就是澳洲,澳洲或多或少其实是个亚洲国家,只是在澳洲没人愿意承认这一点。”
展望未来
在世界各地的服务餐饮业(尤其是在维多利亚州的服务业)饱受疫情影响而苦苦挣扎时,Chang也对后疫情时代的美国餐饮业表示担忧。
“我知道餐饮业大概会是什么样子;可能世界上的其他地区没那么严重,但美国的情况不好,很糟糕,”他说。
Momofuku餐厅的主厨正在制作日式烧烤(Konro grill)。
但Chang也率先承认 “我相当的神经质,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恐惧和焦虑。可以说是任何事情——就算只是看场体育比赛,我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。”
但在瞬息万变的食物行业,这种特质可能会帮到他。
“这让我能做出最坏的打算,抱着最好的希望。我开玩笑说我其实是个乐观主义者。最棒的乐观主义者就是最严重的悲观主义者:希望自己想的一切都是错的。”
Eat A Peach于9月15日在Penguin Random House上架。